纯白指尖摩擦着黑修女的脸颊,不过很快又无趣地挪开。
忍着疼痛,丝麦尔略微睁开眼睛——
蓝灰色中倒映的女神表情变化了。
邪笑全然消失,转变为愤怒。
勃然大怒。女神脸上现在只剩下到极限的怒火,异色双瞳深处无比迅猛地燃烧。
几乎要把丝麦尔碎尸万段的强烈愤怒,仿佛要把教堂烧为灰烬。
“你——抢走了克洛蒂斯的嘴唇!”
重重一拳埋进丝麦尔腹部。
黑修女失去话语,喷吐出鲜红的血。
“只属于我的——克洛蒂斯第一次的吻!!”
第二拳将黑修女左臂骨头击断
“就算克洛蒂斯现在不亲近我,她也只属于我!她的一切都是我的东西!”
贯穿般的膝踢再次重击被轰出凹陷的腹部。
“我所爱的克洛蒂斯——竟然这么关心你这样一个女人!我所爱的克洛蒂斯——应该只接受我对她绝对的爱!对别人应该连看都不看!!”
“可......是.......”
“就算是她主动吻你又怎样!只要你不存在,她就不会为了你而献出第一次吻!只属于我的——她第一次的唇吻!!所有一切,我都能窥视到!你如果不存在,她就不可能那么做!我说你不允许存在,你就只能接受!!”
侧转过来的一拳将黑修女头部打至扭转。
这是什么?好痛......持续不断的疼痛......和几年前如出一辙......
不止疼痛被再现,同等甚至以上的痛也正在发生。
除了不断进攻的纯白女神,黑修女漠然地望着废墟丑恶的残渣,竟认为那是自己的同类。
自己的存在为什么如此不堪?无论走到哪里,都要被人憎恨;无论哪个人,素不相识的也好,似曾相识的也好,都与自己为敌。
那么遭人鄙弃,除了垃圾残渣以外还有什么?
船到桥头自然直已经不适合拿来安慰了,想要乐观地看向前,但现在就连乐观以对的勇气和力气,都消失不见了。
自己的存在,难道是一切厄运的原罪吗。
“切,血肉模糊了么,真不经打。瑞吉蕾芙,教会还缺多少材料,就砍下来补上,他们派来当做搬运工的信徒很快就到,接下来交给他们好了。所有材料齐全后告诉我,我来给她不可复生的一击。”
“有劳您的驾临,冥王大人。”
黑夜到白昼,黄昏至午夜,日夜更替在不经意间继续。
然而时间流逝对于黑修女并没有实感,已经不需要体验时间的流动。
此刻,已然陷入无限炼狱。
◇
伤口愈合了便再次刻上新伤口,肢体被斩断会再次长出,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失去,持续到麻木的恐怖剧,是近乎永劫的轮回。
不知道持续了几次轮回了几次再生与失去,黑修女被钉在血染的大十字。
不知道是她身上发生着的疼痛,还是疼痛寄生在她身上,黑修女已感到麻痹。
“神啊......请赐予奇迹......”
黑暗之中没有救赎,只能期待神降下奇迹。
她虔诚地祈祷,用不洁之身祈祷,用垃圾残渣般的存在祈祷......
尽管“黑修女”身份是一切苦痛厄运的源头,但也是自己本身的问题。
神听得见声音吗?可以原谅我吗?
或许不能吧,自己是背叛圣教的“黑修女”,绝对不可能......
即便如此,黑修女仍然在祈祷。第一次灌注全部意志祈祷。
周而复始的伤痛轮回,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停止......只有神能停止......
“最终还是寄希望于光之神啊,克雷莫亚。因为那是唯一的希望吗?”
龙魔女倚靠着石柱,双手环胸,向黑修女投注不屑的神色。
“你使用的奇迹,是异端者们最渴望得到的。类型上来说,是超越了黑暗奇迹(Darkness)的深渊奇迹(Abyss)。但是我只问一句,你知道奇迹的本质吗?”
“......”
“信仰、意志、知识三者当中,知识最少被提及是有原因的。”
“......”
“‘信仰’是助燃剂,意志是燃料,信仰帮助知识和意志编纂出来的幻想凝结为实体,即是奇迹。事实上,信仰是对事物的信奉和敬仰,一种极其强烈的信任和信念,我们异端研究者叫它‘强念’。重点是信念,只要信念足够强大,强到达到‘强念’,就可催动意志和知识结合成型。
奇迹就好比建筑和烹饪,必须拥有相应知识,才能做出相应的成品,因此除了构筑幻想的圣教知识是必要的之外,只要你有“强念”,信什么根本不重要,奇迹依然可以发动。真是悲哀空洞的‘信仰’啊。你还不如像商人一样信仰钱财,毕竟钱财比自我安慰有用得多。”
崩溃边缘的精神,以及本就动摇的信仰,在龙魔女的话语下不堪一击。
因为不是什么狂信者,黑修女做不到把信仰看得比生命更重要。
“最简单的问题,你见到过神降下真正的奇迹吗?每当问到这些问题时间,你们总会说一切是神的试炼,神不会轻易降下奇迹;即使看不到神,神也永远存在于我们心中。最终,你们却用祈祷,来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连自己都说不定的神。你们的信仰,就和你们的祈祷一样空洞。你们编纂出来的关于神的故事,倒确实惟妙惟肖。”
精神已破烂到难以置信,毫无排斥地接受了话语。
神不存在吗?没有谁能来救自己吗?
“你应该不知道什么叫疼痛了吧?和几年前一样。我不喜欢对我不厌恶的人做这种事,但因为是任务,为了回报我的恩人,我会无条件服从。罪人终究是罪人,你可以向我这种人发泄怒火,我没有怨言。当然,你也要有反抗的力量。聊天到此结束,继续受苦直到意识四分五裂吧,黑色克雷莫亚。”
该呼唤谁?谁能来救自己?究竟还剩下什么?
某个人绝不该呼唤,黑修女明白那是女神的逆鳞。
如今最后残存的意识里,还留有最后一个影子。淡淡的红莲之影。
她曾说过,“把我当做归处好吗”,这是绝无虚假的真心话。
所以,自己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去了。
被挚友攻击、被以前的同伴敌视、否定了短短半生......无论经过什么,不管承认自己是不是不洁的黑修女,她都会接受。
或许她太自来熟太愚蠢,但也因此,自己能够依靠的,也只有她一个人了。
自己傻傻地喜欢上从那以后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真心微笑的她,又傻傻地把她当做归处......
空空如也的黑暗里,唯有红莲的温度在静静燃烧。
那细小的微火,在血液干涸、逐渐冰冷的身体里点亮灯火。
薄薄月光映照下,黑发飘扬着,红色瞳眸散发出些许暖意——温柔的死神就站在那里。
“救救我......”
以微弱温度燃起的力量,黑修女挤出了最后的悲鸣。
泣音,向着空空如也的前方:
“救救我......克洛蒂斯......”
最终,能寄托希望的,已经不是神,而是——
那个不分青红皂白,为了展示真心而强吻黑修女的黑色死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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